周建波：柳暗花明是荷兰

   追着风车淘金去

    周建波的海外经历与别人稍有不同。他不在海外起家，而是先在国内打下一片天，再由招商的途径跨出国门。选择荷兰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处处有风车的国度，也是刚巧有荷兰引进机构到温州商务招商，两方接榫，一拍即合。二十多万元手续费在十年前温州人的算盘里一拨拉应该算是合理的价。朋友拿着登了招商广告的报纸找到瑞安，周建波稍作盘算，丢下手里忙了半截的事务急匆匆去了温州外事办。一路上，他想到未满八岁的女儿，突然有了作父亲的荣耀感。此举一旦成功，女儿将有幸从小在欧洲接受正规教育，这难道不是一件比挣了大钱更好的事？

    这批作为荷兰引进的温州商人共有60多人，纷纷结伴成行。周建波晚了一步，次年也就是2001年春暖花开时节才从瑞安出发，独自上的飞机。老婆孩子也未同行。晚一步的原因是，他要破釜沉舟，断了自己的后路。周建波外表笑嘻嘻，内心却十分强悍，他不喜欢只是出去兜一圈走马观花，捡到商机就做，捡不到掉头回乡，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几十万银子权当买个他国身份。他是一个做一不二的人，很不屑脚踏两只船的投机心理，面对新的挑战，要么不上，要上就心无旁骛扎扎实实干一场。

    到了荷兰，那份宁静安恬给他一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视野里姹紫殷红，美景如画，甚至高出了他原来的期望值。但心里依然惴惴不安，因为这拨人都明白，他们不是来看风景的。即便交纳费用已然踏上这片不可知的国土，也难保证招商的幌子究竟是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幸好，在鹿特丹港口城市，一片新盖的房子包括店铺门面与仓库打消了他们的顾虑。所有一切都是真实合法的，荷方引进机构没有耍这帮在国内可谓精明的温州商人。

    当然，真实合法并不等于商机唾手可得。每人坐镇一爿自己在国内公司的分支机构，把经营的商品陈列出来，然后在柜台后面守株待兔，等着荷兰商家撞到枪口上来。这对从国内商场拼杀出来的生意人来说，几近天方夜谭，他们怎么可能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但这些人即便在国内有多么的能干，一旦到了法律规矩完全两码事的欧洲，语言又一窍不通，还不是孙悟空被拷上金箍咒，难以动弹。坐了一阵，荷兰买家稀稀落落，再也不上门，只剩下这群温州来的卖家大眼瞪小眼，自己唱戏给自己听。再坐一阵，自己也守不住耗不起了，都是雄心勃勃做大业的人，国内还有一摊子事呢，不如撤退算了。于是，扇扇门窗关闭，人走楼空，热闹了短短时日的贸易中心如昙花一现，很快萎靡不振。

    唯有周建波不属于守株待兔这一拨人。他早早断定只有样品没有货囤在仓库是没法做成生意 的。一个新的不可知的市场，必须用货品去打探。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国内捣腾出一个货柜再说。别人还在东张西望，他的小百货集装箱已抵港，虽然最终还是卖掉的少，积压的多，但他毕竟与市场交上手并打出了第一张牌。这张牌是试金石，让他开了窍，知道当时的荷兰市场看好中国造价廉物美的内衣系列。

    这个信息让他如获至宝。做内衣好哇!他太太黄赛春就是做内衣批发的，此刻在瑞安批发市场如鱼得水正起劲着呢。他急匆匆回国，凭借从太太那里耳濡目染的间接经验，交由几个厂家做齐了各式各样的一货柜内衣内裤，运抵鹿特丹。然后在新结交的荷兰朋友帮助下，发出五千封业务信。果然，客户循着指引找上门来。客户永远都有嗅觉灵敏的“狗鼻子”，只要需求对上号，只要价廉物美，你不找他他也会找你。

    这是荷兰朋友告诉他的一句话。这位朋友在北京留过学，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周建波结交上他，如虎添翼。这位朋友还不间断地把零售市场的销售情况与顾客的信誉度反馈给他，大多顾客都看好他的内衣批发前景，因而使他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破釜沉舟对自己是最好的激将法，没有了退路，只能不顾一切往前走。

    次年，共同招商出来的伙伴陆陆续续都回了国，回了温州，只有周建波，反而把太太女儿接了出来，在鹿特丹附近的祖特梅尔市安居乐业，女儿读书，太太做他的生意帮手，创立荷兰天祥有限公司，开始大批量内衣批发。

    豆腐作坊捡拾童年记忆

    十年一晃而过，周建波认同自己的今天，更不后悔早前的那次选择。他不是一个总爱活在后悔里的人。

    周建波出生在瑞安那个叫湖岭的小镇上。父亲是粮管所干部，母亲是塘下制糖厂职工，父母工作忙，他是傍在爷爷奶奶膝下长大的。爷爷奶奶做豆腐，卖豆腐，香飘四季。他闻豆香，喝豆浆，每日三餐都离不开豆腐，个子不高，却长得壮壮实实。很小，就学会早早起床，在作坊里帮爷爷奶奶推石磨磨黄豆。那段童年嵌入古镇小桥流水的记忆里，弥足珍贵。

    未到学龄，他就渴望入校。父亲送他去，心里却有疑虑，不相信平日沉默寡言的儿子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学校不近，要沿了河道走远远的路，一不小心掉水里连命都捡不回来，父亲着实不放心。走进校门那一刻，父亲塞给儿子一块香糕，有步步登高祈福的意思。小建波掖在衣袋里久久不舍得吃。香糕不过几分钱一块，但即便是双职工家庭，在那时也是奢侈的零食。也不知是否香糕的祈福应验，后来的小建波完全打消了父辈的疑虑。

    大了些，不安分的潜质渐露端倪。当整个时代越来越崇尚知识无用的时候，课堂也越来越关不住他。他用弹弓打鸟，用电线电鱼，还用青竹的一截填了烟丝当作烟斗来抽。喜欢看书，只找到当作批判材料的《水浒传》，一气看了五六遍。革命的小人书倒是有，饥不择食，照单全收。没了零花钱，就把奶奶悬在房梁上的小竹篮扯下来，从里面偷拿卖豆腐的硬币角票，去换连环画解馋。甚至还把米缸里的米偷出一斤二斤，卖到黑市，挣到对当时一个小人儿来说已是很大宗的一笔款项。周建波经商的天赋或许就是那时激发出来的。

    1978年高中毕业，年仅十五岁的周建波凭借职工子弟的指标进了湖岭粮管所工作，几年后调入瑞安粮管所。粮管所在计划经济年代的小城镇绝对是个肥缺，所以谁都觉着入得这个“庙”，算是一生无忧了。

    周建波起初也踌躇满志，到后来就不这么想了。这时的周建波依旧年轻，却早已不是当年走河道上小学的乖孩子。当温州成为全国商品经济发达的领军城市之际，他就像潮涌中的一个浪，翻腾起来，跃跃欲试，做梦都想做生意，挣钞票。

    终于等到那一天，随着粮食市场的逐步开放和粮食部门的体制改革，铁饭碗眼看端不笃定了，他在单位率先停薪留职，只身北上，到首都西单的某个商场租下一个专柜，卖鞋。卖鞋跟粮管所的大锅饭没有任何关联，他一点经验都没有，纯粹是想当然，结局可想而知。那情景如同小孩玩水漂漂，钱像石子扔出去，跳出几个漩涡然后复归平静，颗粒无归。接下去轮番做过好些事，卖布，做服装，开百货商店等等，无一不是落花流水无情的败局。

    倒也不垂头丧气，回湖岭办化工厂，买下配方研制除臭剂。又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再努力也与成功背道而驰。苦苦支撑不到一年，到底还是破产倒闭。

    周建波不得不停下来，追寻失败的原因，追寻创业思路的误差。

    两个第一与人生最漂亮的事

    这时候，遇见了后来的妻子黄赛春。

    黄赛春是个温良娴静的女子，当时正在瑞安莘塍的小学校当代课老师。周建波不是没领受过别人替他介绍对象的好意，漂亮不漂亮，家境富有不富有的女孩都被撮合过，总是提不起兴致。唯独见了黄赛春，仿佛情窦初开，所有诗情画意凝聚成冲动的理由，决意促成婚姻。当时的亲友甚至父母不无忧虑，就是他相中的姑娘没有正式工作，且是农村户口。周建波的母亲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他说我是娶妻，不是娶户口，妻将来是要跟我白头到老的，户口能吗？说罢扬长而去。

    周建波人在瑞安城关，却天天往莘塍跑，往黄赛春所在的学校跑，骑一辆脚踏车，沿着田垄沿着河道沿着镇街呼啸而去，那份急切就像踩了两只风火轮。到了学校黄赛春还在上课，便在操场一角眼巴巴地等，等心上人被孩子们簇拥着从教室里散出来。然后在宿舍简陋的板凳上一坐几小时，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他不善言谈，表达爱慕之心的花言巧语一句也不会说。黄赛春更是连听这类话的思想准备都没有，早早羞红了脸，颔首低眉坐那里，连答语都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时的黄老师，竟比学生还嫩。

    但是，周建波依然很满足。因为在这间简陋的小屋，漂泊男人的心找到了归宿，他有了家的感觉。不几日，周建波带着已然私定终身的女友回家亮相，一路上搜肠刮肚寻找说服父母的理由。讵料一进门，母亲对未来的儿媳妇越看越喜欢，早把农村户口的质疑丢到了九霄云外，根本无需再费口舌。于是，皆大欢喜。从初识到成婚，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周建波就把自认为天下最好的女子娶进了家门。即便十八年后的今天，周建波依然不讳言这是他有生以来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假若后院幸福果真能让商场打拼的男人在事业上也搭上顺风船的话，周建波该算一例。失败过的周建波重整旗鼓，先创办建材公司，然后行业延伸做包工头承包了多个建筑工程。这一回他有教训在前，做足了功课，纵然一路也有坡坡坎坎，却不再是黑夜独行的感觉。有个家在身后托着，居然就干得有声有色，任何困难都打不败他了。黄赛春甚至都不需要陪着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内衣批发，他的业绩照样越做越好。

    到了九十年代末，他登上人生的制高点，完成了湖岭历史上迄今为止没有先例的两件大事。一是盖了镇上第一幢二十几套商品房，成功投放市场，收到良好效益。二是做成了该镇第一笔由改制企业委托拍卖行拍卖的产权交易，而这个改制企业恰恰又是他曾经依附的湖岭粮管所，简直有点黑色幽默的喜感。原本也想盖幢大楼或者商场什么的，半道上被荷兰的招商广告所诱惑，觉得这满满第一桶金说到底还是钻政策空子淘出来的，并非创业立身的久远之计，难免心疼，却还是把地基切割匆匆卖掉完事。

    此时，商务移民荷兰成为他的转型之举。

    做人经商不忘本分

    走到今天，站在与厦门结为友好城市的祖特梅尔市自家公司的大仓库面前，周建波的心态是感慨而感恩的。这个荷兰城市是他的第二故乡，对他永远敞开胸脯接纳扶持，处处给他开放绿灯。当然中国的强盛是理由，但也与他生意做得好，为人行事值得尊重不无干系。几年前，祖特梅尔、海牙两家当地报纸相继报道了天祥有限公司的业绩，并把他的照片做得很大刊载在最显著的版面上。

    周建波并不为此飘飘然。因为除了个人事业的发达，侨团以及全社会还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他尽心尽力而为。他有不少会长副会长的头衔扛着，督促着他做实事，做好事。在中国，单是他牵头的荷兰中国经济贸易促进会，就为甘肃省靖远县捐建了一座学校，为甘肃石山县捐建了民居，让贫困地区的孩子有书读，贫民有房住。还将进一步集资，为玉树地震灾区捐建学校和农村卫生院。在荷兰，则是努力实施华商再创业工程，为侨商转型留学生创业提供信息、可行性研究、传授经验以及给缺乏资金的创业人员提供货物信誉担保。这些都不属于酒桌上的事，都需要脚踏实地无私无偿地去做。

     周建波乐此不疲。因为，他以为这是他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