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博:足下处处是欧洲

2015-09-17
新闻来源: 云南省温州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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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俊博

     阿明——在斯德哥尔摩处于心脏地带的宝岛饭店见到他时,方知阿明不过是叫顺口的小名,他的大名则叫吴俊博,不为瑞典华人圈所熟知。阿明也就是吴俊博在餐馆靠窗那头一坐,有形有派,堪称帅哥。他才30多岁,游走海外却已将近20年,不限于某个国家某个城市,而在全欧的版图内。始于意大利,驻足瑞典,将来会在何方终结游走,仍是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谜。

  “黑”在罗马

  1974年夏日,温州西城路那户平常人家添了一个乳名叫阿明的男孩。上有哥哥,随后又有了弟弟,于是这个五口之家就显得刚刚硬硬,阳气十足。

  吴俊博18岁那年,已考入温六中读高中,学没上几天,家里老宅被政府征了地,他谋到一份是男孩都眼红的好差事,交通队当警察。大盖帽眼看就要攥手里,最终竟未戴上。不是人家不要他,而是他把自己炒了鱿鱼。电业局当差的父亲就那么轻轻一搡,就把儿子搡上了去意大利的遥遥之路。1992年,温州出国潮如火如荼,有海外关系的几乎家家户户都筹划着背井离乡去国闯荡。吴姓家族也是叔伯姑婶门门都有人在外打拼。父亲于是对他说,你哥工作安定,你弟还在读书,就你吧,替我们这个家补补缺。

  他没有异议。哪个男孩子不渴望变只鸟,到广阔天空里飞。他把大盖帽一扔,噔噔噔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是旅游,其实到了意大利就“黑”了身份。好歹有亲戚接纳,躲进餐馆后头洗碗打杂,填一张嘴,卧一张床。那日子孤单,无助,担惊受怕,每天醒来都不知道下一分钟会不会被警察逮进监狱甚至遣返回国。

  如果不是一个叫詹伟丽的女孩陪伴左右,他或许早一跺脚把自己遣返了。詹伟丽是同在餐馆打工的跑堂,娇小,美丽,勇敢,比他小一岁,也是独自在外。他俩耳鬓厮磨,你有情我有意,其实不过是天涯沦落惺惺相惜,互相取暖。

  到底,爱没能留住吴俊博。在渺茫的期盼中,他北上去了德国波恩投奔伯父。詹伟丽送他,依依不舍,眼里一眶泪。

  波恩三年

  还是餐馆,换一个地换不出朝霞似锦。亲戚好朋友也好,能帮的就是给他一个相对合法的短期饭碗。移民条例在西欧国家都很严苛,那个年代中国人不受欢迎。

  吴俊博决定不再顺水逐流,即便一天合法,也要创造条件活出尊严来。

  他开始自学德语。每天起床给自己上早课,一直到餐馆开门,然后钻进厨房忙碌到深夜。别人歇下了,他还叽哩咕噜背德语,做功课,背着背着一头栽倒昏睡过去。好在年轻,又有语言天赋,身体累成一摊泥,脑里单词却势如方阵,为他筑出铜墙铁壁,再不怕被洋鬼子训斥了也回不出口。

  老板见他德语飞速长进,哪里舍得搁在厨房洗碗打杂。吴俊博脱下脏衣,换上新装,气宇轩昂从阴影走到亮处,连自己也觉得高出一个头。一高兴,更是思念女友。跨国电话太奢侈,就写信,一字字诉说衷情。两个人身处异地,做的同是跑堂,每句话都心有灵犀一点通。

  没多久,詹伟丽也离开意大利去了瑞典。女友启程的日子里,他躲进旮旯,把薄薄的一页信笺揉成了团。他多想女友别去北欧而来投奔他让情有所系,可自己一无所有,何以安身立命?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被乌云遮盖,20出头的吴俊博就在这一刻有了男人的承担。他在心里对詹伟丽说,我会强大起来,让你做一个幸福的新娘。

  德国最后一年,他把自修语言的时间变成跑街做贸易,扛了中国造的小商品走街串巷,向店家批发推销,送完货再赶回餐馆上班。做贸易市场小,属于探索阶段,不敢拿肚子开玩笑,贸然砸了跑堂饭碗。待有了些起色,朋友来电话,说是给他在捷克办妥了身份,并邀他联手做贸易。于是拜拜波恩三年滋味杂陈的日子,启程东欧。

  游历东欧

  布拉格是个美丽的城市,刚到那天,吴俊博有点不适应。这个城市跟波恩不远,却是另一番面貌。纷繁,杂乱,却生机勃勃,有着共产主义阵营解体百废待举的万花筒般的景象。

  朋友帮吴俊博办的是商业居留,让他从此摆脱地老鼠的黑民身份。在大街上堂皇地招摇过市,不再怕移民警察鹰鹫般追逐的目光。他与朋友合伙开公司,从中国进口小商品批发。开公司,做贸易,说白了就是练摊。在批发市场设摊位,起五更赶夜市倾销“中国造”。他的商品独此一档,廉价打火机,不仅中国造,而且温州造。价格低,利润也低,挣的是辛苦钱。比如摇钱树,也是一颗枝叶稀疏的瘦树。

  为让瘦树壮硕起来,实行扩张主义,入侵周边东欧邻国,诸如匈牙利,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到处施展拳脚,到处练摊,也算苦中作乐。常常是,夜半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便在黑暗里思念女友。思念是有感应的,詹伟丽总是笑吟吟款款而来,走进他香甜的梦里。

  吴俊博的游历不是通常意义的游历,他不看山看水,不看人文景观,不是不想看,是无暇顾及。他走南闯北,为的就是两个字:市场。坐火车跨越两国边境,明明拿着货真价实的中国护照,硬被边境关卡视为假照而驱逐下车。碰到银行账上资金断档,信用卡被取款机吞没,只好饿着肚子在街角徘徊。住不了旅店,就躺到车站长椅上睡。有一次,真到了山穷水尽,想给当地朋友打电话连电话卡也没有,呆在电话亭外一筹莫展。幸好两个温州人说着方言路过,乡里乡亲,见他有难,二话不说就往家里带,家也是穷家,都是打地铺,但他好比游子回家见到亲人,心里温暖得出汗。

  再后来,瞄准了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栖枝筑巢,开设批发中心,从捷克进货,销售给南来北往的东欧各国商家。正值南斯拉夫局势紧张的上世纪末,科索沃战争一触即发。五月的那个晚上,美国为首的“北约”飞弹袭击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冲天火光他亲眼目睹,惊悚的场面感同身受,他为国家的受辱义愤填膺。

  同时,也为居住国的战乱忧心忡忡。他在那个不眠的长夜下了决心,卷铺盖撤离。

  重逢斯城

  当然,离开南斯拉夫也是瑞典的召唤,詹伟丽的召唤。多年的爱与相思,终于在斯德哥尔摩长成情感之树。吴俊博投奔的不再是女友,而是新婚燕尔的妻。

  妻看起来娇小羸弱,却有惊人的坚韧和执着,对爱情,对生活,对自己认定的目标。她与吴俊博其实很像,属于同一类人,是精神上的契合。或许这就是他们异地漂流这么多年依然不弃不舍的理由。

  吴俊博抵达斯德哥尔摩正是瑞典的严冬,冰天雪地给他这个南方小子送上了猝不及防的寒冷。妻仍替别人的中餐馆打工,做熟了跑堂,职业素养已然炉火纯青。现在吴俊博来了,一个人的家变成两个人的家,一个人的目标变成两个人的目标,必须自己创业,自己作自己的主了。绝大多数海外温州人的追求就是当老板。

  为了省钱,一对新人就住在妻子原来租住的学生宿舍里。没料想当天夜里大楼响起火警,全楼住户都被赶出楼外,站到雪地里。火光亮红了漆黑的夜空,消防车风驰电掣,叫得人心一阵阵发怵。丈夫把妻子搂进厚厚的大衣,两人一起在风中颤抖。这时的吴俊博情意切切,对妻子充满了怜惜与呵护。这么多年来,一个单身女孩孤身打拼并为他坚守着冰雪之情,该是多么不易。

  歇了三天,吴俊博歇不住了,出去打工,为丈夫得承担,也为当老板“奠基”。他德语不错,东欧几国的商业用语也过得去,但到了瑞典,全成摆设,一切都得重新来过。当时的斯德哥尔摩,除了中餐馆再寻不到中国人打工的地。他去了,扬言不做厨房只做餐厅。老板问他你会瑞典语吗?他回答,暂时不会,但我能把瑞典语当德语来听,来学,保证不误事。老板将信将疑,他却短短几月真把跑堂做到了位。

  很快,梦想付诸实现,夫妻双双撑起了“宝岛饭店”的门面。宝岛饭店位于斯德哥尔摩本岛最中心地带,面向海湾,背靠闹市,门前流动着或起程或归港的船只和兴冲冲来喜洋洋去蜂拥如织的观光客。只要其中小部分人走进门,周遭唯一的这爿中餐馆就会爆满,座无虚席。吴俊博瞅准商机,多年积蓄倾囊而出,不够,再向亲友借,向银行贷,花大价钱盘下经营权,把大旗呼拉拉扯起来。待到装修开张,请工人的钱也掏不出了,只好自家两人死扛,男做后厨,女跑前台。吴俊博其实并没当过大厨,不过都是眼里功夫,看熟了照样能赶鸭子上架。一道菜做好了端出去,做不好直接倒进垃圾桶。也就倒过那么几回,顾客早已吃得两嘴抹油,心满意足。

  生意好了,请得起员工了,基础也稳定了,吴大厨师从炉台前走出来,俨然纯粹的一个老板了。可是吴俊博还那么年轻,做大的雄心在胸膛里扑腾扑腾乱跳,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搡出了餐馆。他开海鲜加工批发公司,在码头租了场地,把活蹦乱跳的鱼买进来,做成半成品批给街面上比比皆是的寿司店,自己也顺手牵羊经营快餐寿司。又经营酒吧俱乐部,为2万多中国留学生提供卡拉OK特色消费。他还在饭店后面的礼品街开出旅游纪念品店,不做中国造大路货,专做瑞典及北欧精品,讲究时尚品位。店面不大,却精致,大有艺术沙龙意韵。他甚至企图涉猎旅行社、酒店业务,为越来越多的中国游客提供多层次服务。私下里还有兴趣玩玩古董。瑞典与中国交好源远流长,至今还有大量中国古瓷器流散民间,吴俊博常去圈里转转,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收藏。前不久刚收进一只前清官窑小盏,20多万瑞典克朗。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纷至沓来,收都收不住,直至分身乏力,难以招架。

  况且,今天的他已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爸爸,孩子尚在幼年,父爱与养育的责任在肩头担着,他已不能像当年在东欧那样为所欲为。于是他把事业大刀阔斧缩减,该收的收,该卖的卖,把家也从郊区别墅搬到市中心公寓楼,送孩子到离家离饭店都不远的好学校就读,营造相依相伴幸福美满的家庭氛围。吴俊博是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明白这个道理的,挣钱固然重要,孩子的健康成长更重要。